2012年11月30日 星期五






欲望/願景/夢想催促著我們的身體
那是在無邊無際的無意識海洋中我們唯一可立足的甲板
這甲板毫無顧琢的順著海流在未知與無限中任意漂流
確一點點的立足地,又是我們唯一能夠決定自己方向的場景
我們的身體勉強地站在這毫無穩定可言的地表望向海平線消失的彼端
極盡可能的將自己的身體延展,不斷逼使自己迫近那遙不可及的夢
我們不斷的將自己的手臂身長,伸出甲板的範圍,但我們的手臂就只有這麼長
即便彎曲整個身體也不過只能伸出甲板一公尺左右吧?
對於整片海洋而言,這一公尺又能做什麼呢?
對於遙不可及的夢,這一公尺又能夠減少多少距離呢?

但那已經是我們的所有,一切努力都只在這甲板與其周邊一公尺的範圍作用
那已經是我們的一切了,一切的一切的一切。

海流有時將甲板帶往與夢很近很近的海域,只差一點點就會碰到
你趕緊伸出手,用最怪異最扭出的角度將自己的身體延展,再延展
再你快要觸及那夢的時刻,海流轉了方向。
你在心裡告訴自己,下次一定抓的到。

在粉飾太平的諸多表象之下所運作的那片海洋,那甲板上疲倦且亢奮的身體
總是徒勞的運作模型,總是等待那命定的意外時刻才能抵達終點的環狀奔跑
總是重複,總是等待,總是期待然後失效
精神分析師說那正是慾望的目的,以驅力為半徑,以慾望目標為端點所畫出的原型
差異哲學號召我們用慾望去抵制這週而復始的愚蠢圖示
用瘋狂,用徹底極端的慾望去衝破一切平凡無奇的無價值的模型
他們說:大寫差異,總是已經重複,它必將繞經他者復返成為另一全然不同於他的差異
然而我們只能等待,甚至不知道等不等的到
我們早已將姿勢準備好,等待海流將我們帶往允諾之地
然而又看見它一次次的捉弄著我們,一次又一次殘酷的重複著
我們究竟為何能忍受這種重複?
為何還能將這重複的降臨當成某種可貴之物?
令人疲倦且厭煩的存活,到底要如何才能成為真正的生命?

甲板上的小人的眼神變了,他收回原本伸直過久而僵直的雙手
將身體的重心從甲板的邊緣移回自己身上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眼角瞥視著夢所在之地
血液湧上他的腦門,順著頸部血管無法克制地往上沖
在緊繃的面部肌肉的凹陷處,他的眼睛無限膨脹,從黑暗的窟窿裡發出詭異的光
緊閉的雙唇因為肌肉的緊繃而無法張開,他失控的狂嘯反而成為最寂靜的話語
他以最大卻最安靜的方是在內心喊著: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
小人內在的爆炸,事實上拉扯于兩種力量之間
一邊是絕對的對於此時此刻的一切的厭棄與痛恨。
另一邊是驅使這痛恨產生的原初的夢想/期待與渴望。
在否定的手勢作用的同時,我們不能忘了這痛恨事實上是後於夢才誕生的
小人內在的爆炸,正是他作為一種生命的綻放時刻
卻未必能替他贏來作為一種生命所該有的自由與浪漫

也許那高張的能量能讓他學會飛翔,那麼他就不再會被海流所折磨
也許那能量反而點燃了乾燥的甲板,讓他自己從此徹底熄滅

海面上沒有先知也沒有神諭,當他仰望星空,也不曾看見神的身影
他的賭博終究是自己的賭博,賭注也是他自己
他賭的究竟是那位於慾望目標的夢,還是自己作為一種純粹生命的尊嚴?
狂嘯中逐漸失去人的意識的小人已經無法再記得那些
他只想離開,徹徹底底的離開
但不是坐在甲板上順著海流飄離,也不是從甲板上起身猛然跳盡海里
那些都太過羞辱生命,他這麼想,他想著,想著,想著,他的思緒陷入沈冥
卻未曾找到適合的出口,他的身體在等待行動,等待心靈給它指示
但那已經瘋狂的身體卻一直都沒有等到他應得的允諾,它只能凋零。

內在的風暴逐漸中和,逐漸穩定,逐漸不再以離散或對衝的方式燃燒
小人回過神,想起自己的存有/記憶/目標/處境
他的眼神從癡狂中凝滯下來,開始再次像是人類
混雜著淚水與其他的扭曲的臉部肌肉平靜下來
垂下眼,看著僵直的手指,鬆懈從頸部一散而落,蓋過他的肩膀與上臂
手指仍然打不開,疲倦湧上,眼球感到乾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冷靜了,還是失去力量

海流仍舊無聲無息的帶著甲板在漆黑的夜裡流動
嗡嗡作響的海聲只提醒著時間的不停歇,卻不曾提供座標與方向
他的身體逐漸冷卻,從一團無法辨認的火焰凝滯成為一尊雕像
一個如高瘦的塔一般的漆黑物體,佇立在一小片甲板上
以及無垠無涯的不停歇的海

他冷卻的身體還能夠讓他感受得到一絲灼熱的靈魂或是傷口
很小很微弱的如針一般插在心口,淌血之處,也正是靈魂的光顯現之處
順著傷口的癒合,人只會越來越不像是人類,越來越不像是生靈
反倒是一台毫無意義的機器,與海面形成一貞圖像,美麗但無意義的永恆的圖像



使點勁弄鬆僵直的肩膀
他又抬頭忘了一眼天空


還是沒有看到上帝。

也沒有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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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妳,我總仍有餘力寫一首詩或一篇散文。

雨還是不停地下,我想起我們沒有一起度過幾個下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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