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4日 星期二


Theses 0

關於「藝術的起源」這樣的提問如今仍是可能的嗎?「起源」作為一個時間性的定點,當我們朝向這個端點思考,我們首先假設著一切世上的存有都透過時間的中介,有其發生的單一性的「點」,這「點」同時承載著一無中生有的差異者的降臨場景。當我們開始思考起源,必然默認於一切事物都處於流變之中的基本假設,正因為假設了起點與其它時刻的任意一點皆必不相同,歷史書寫的意義才在此顯現,換言之,思考起源,總是已經預設了「我們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兩次」的基本立場。而這個「起點」的存有,究竟有什麼思考的價值呢?或是對此起點思考,又究竟能夠開啓什麼可能性呢?當我們朝向這個起點思考並企圖拉開這一條歷史支線的背後,難道不正是為了進行本體論思考的前置作業嗎?在準確切分出我們的思辨場域已經越來越困難的今日,從起源出發似乎往往是一個相對有效的方式,甚至,也是一種徹底顛覆我們的關懷對象的當今定義方式。

起源首先意味著歷史,論及起源無疑同時意味著我們將拉開一道脈絡,透過時間的中介,我們將此對象的起點與現今的存在點至於一條線上,我們將訴說一個故事,一段歷史,這故事的目的在於回應現今「為什麼是這樣?」然而,這種手法在今日似乎僅是無聊以及更多其他無聊而已,已然無法激起我們太多興奮。這份乏力與默然又從何而生呢?難道不正是我們早已習慣了一切意義都早已脫鉤或異化為純粹擬像的世界嗎?今日,我們已經徹底習慣與擬像共存,或著深切的肯認著一切認知世界的方式都僅是幻見以及更多其他幻見,真實的失落或著被遮蔽,是整個人類文明所共謀的願景,過往的某些時期人們曾經企圖遮蔽這一醜聞,甚至鼓勵人們天真的期待能透過理性與知識去挖掘超越性以及更古不變的單一真理,對此如今的我們似乎只能說這類的思考者是過度入戲了,是入戲到已經徹底遺忘自我的迷狂者,或精神官能症罹患者。

如果思考起源乃至本體,如今已經如過季五年的廉價山寨手機般無法再激起人們任何購買慾,那麼重提起源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這種透過時間所中介的線性模型在今日仍有給出啓發的可能,這「啓發」的著力點,難道不正是透過皺摺化思考歷史,並檢視思維對象的本身的流變,以及這流變中所彰顯的差異化強度嗎?假使思考起源的確是一種企圖建構一本體論的手法,那麼如今我們究竟期待什麼樣的本體論?我們還真的天真的希望某個匡限對象的範本化思考嗎?還期待一個固著的意義並發展另一套偉大但即刻就會不攻自破的說辭嗎?思考作為一種生命的樣態,其根本不正是體現生命作為一種飽含能量的不可預期的純粹運動?思考究竟是建構或挖掘意義的嘗試,或是還原生命本身不可預期,一種腦內神經元的電子反應?或著換個問法,思考的目的是為了回答問題,並給出一個句點?還是使得問題更加惡化,使一切定論都重新成為問號的毀滅性風暴?如果思考確實期待的是「可能性」,而不是一個孤單乏味的句號,那麼本體論(或是其前置:起源)式的思考,當然可能是其中最乏味,最無聊的。

如果如今談論起源仍有意義,仍俱有開創的可能,還能夠隱含某種啓發,那麼我們所思考的定然不是再次重構一個封閉的僵板體系,而是將對象作為一個無窗口單子的冷漠邊界引爆,或至少,使得諸單子之間的組合被解離,或著逼使諸多單子的撞擊構成一種永不停歇的連鎖反應。若將本體視為一個單子,那麼它首先就不應被停留在某種永恆的封閉基質或歷史結構,而是不斷流動且指向未知的生命燃料。在此,思考起源的用意不在於建立某對象的普同性本質,也或許無關乎倫理以及真理,而是透過將對象的起源與現前狀態疊合,透過這歷史之線的皺褶所伴隨的差異威力,使固化的脈絡崩潰。於是,重提起源不是企圖揭露何種結構才能回應大寫真實或大寫本質,而是藉由思考賦予對象某種虛構的形式以及召喚此虛構的強度,使思考「起源」不再僅是歷史中殘留污漬與遺骨的拼湊與堆疊,而是讓「起源」有如「發生」,展現其作為一種「事件」的創生力量。借助於「起源/發生」這組對偶,讓思考「藝術/創作」,不僅僅是宿命的僅能透過「過去完成式」來書寫,而是有可能讓書寫本身與其書寫對象等同起來。換言之,將書寫作為一種創作實踐,同時又以「藝術創作」作為這個創作的思考對象,使一關於創作的後設書寫等同於創作(以創作書寫創作),並以「現在進行時態」展現自身,而非其遺留或再現。重提起源,其意義在於使歷史的流變之力與其發生的創生之力疊合,並藉此將囚禁著生命與疑惑的知識牢籠燒熔,重鑄成能為威力意志所用的武器,最終使「思考藝術」與「藝術」作為一種生命,能夠「如其所是」的成為一大寫生命,一不可預期的純粹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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